贾樟柯主持张艺谋大师班
“张艺谋绝对是三年平遥的人气王。”一名挤在排队人群中的记者说。
11日上午9点50,张艺谋将在第三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开讲大师班。早8点左右,工作人员告诉影展总监马可•穆勒,能坐500人的小城之春厅外已经排了800多号人。此时媒体记者都在群访,等他们再过来,就真要爆场了。
问队伍最前头的影迷,他们凌晨4点半就排在这了。
赶紧,换场地!队伍被分批带到能容纳1500人的露天剧场“站台”,没多久也坐满了,多出来的人只能坐在过道上。经历了开幕前的淅沥雨水后,古城的气温正不断回暖,有些刺眼的阳光倾泻在剧场上空,贾樟柯戴上了墨镜。
张艺谋的红,不仅因为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导演,现在也是国家级大型活动的首选负责人,比如刚结束不久的70周年国庆晚会。在平遥,有记者关切地向张艺谋提
到,前段时间有一张您坐在天安门台阶上的照片,看着很疲惫。您会感到疲惫吗?
张艺谋说:我这人就是劳碌命吧,每年没个项目出来,就会觉得在虚度自己。
大师班上,张艺谋罕见坦诚和幽默地,剖析了自己的整个电影生涯。
讲《红高粱》,他说处女作就该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,是时代浪潮和个人性格碰撞到一起了;
谈了他之前几乎闭口不谈的《代号美洲豹》,说“我觉得这电影挺好啊,现在看着很时髦!”
讲《秋菊打官司》怎么偷拍,让巩俐整天戴着假孕肚在村里晃悠,最后整个村子的人都懒得再看摄影机,“连狗都不理了。”
讲《英雄》曾经遭受铺天盖地的差评,尽管票房放到今天相当于一百多亿,他还是很沮丧……
去年到今年,张艺谋不但圆满完成庆典任务、满足了全国“14亿甲方”,还接连开拍《一秒钟》《坚如磐石》《悬崖之上》三部电影。马上70岁的张艺谋,依旧精力充沛连轴转,也依然保持着处女作时的赤子之心:每一部作品都要力求创新,哪怕会被人诟病。
“我也不装大师。成熟、完美的作品谈何容易?”张艺谋说。
四十年如一日的执着坚持,四十年不间断的争议、赞美和压力。“国师”究竟是怎样炼成的?
28岁大龄考入电影学院:
干电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,不为名利,就是喜欢
大师班上,张艺谋和贾樟柯,第五代和第六代的两位导演分坐在两侧。他们的作品都曾代表中国电影蜚声国际,也曾上演过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和《三峡好人》同天上映对打的drama戏码。
现在两人并肩坐着,都有些功成名就、英雄相惜的意味了。
张艺谋这样评价贾樟柯:贾樟柯是第六代,是我们的兄弟辈,他们拍的是完全不同的电影。现在贾樟柯也成为老师辈了,更年轻的导演已经分不清辈分了,每一代导演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都是不一样的,这就是电影吸引我们的地方。
贾樟柯也回忆了自己学生时代见证第五代横空出世的震撼。
大家或许都知道,张艺谋是28岁“大龄”时,才被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破格录取的。他幸运地搭上了时代的首班车。
“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一样。我们这一代人,谈不上有特别长远的理想,像爱画画、爱照相,那都是业余爱好,不让自己过得很无聊而已。改变命运的还是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结束了那个年代,改革开放、恢复高考,28岁有机会考大学,拼命争取上了电影学院摄影系,这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。
那时候也没觉得对自己有重大的意义,就是突然可以上大学了,什么大学都可以。我想过上美院,可是素描不够好;想上体院,没有专长;想学设计,水平也不够。我在工厂干了七年,希望上大学能改变命运,有一个人生变化,一技之长加上复杂的机遇,就上了。
贾樟柯上电影学院的时候已经有了心中的梦想,要拍电影,我可不是,我是有大学让我上,我就可以不当工人了。后来学电影、被电影深深吸引,才有了干电影的想法。
上了大学当然就觉得未来就干这个工作了,但电影是有魔法的,干了电影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,停不下来了。我们这一代人总觉得不要虚度光阴,所以我感觉我成了中国最忙的一个导演了,每年都想拍新电影。每年没有一个项目在运作,感觉在虚度自己。还有一些大型活动、舞台剧找到我,我都尽量抽时间。所幸身体比较好,没什么大毛病。
我最喜欢的事情还是拍电影,它就是吸引你,愿意把一个故事讲述给大家听。一个好电影在心中是非常遥远、非常吸引你的一个目标。你会越来越觉得,好电影在你心中是非常神圣的一个词,拍电影越多,越觉得好电影难拍,每个人心中的好电影也不同,总是用一个最高标准,用横向竖向的标准来对比自己,总是想学习。这也是我现在的心态,就是马不停蹄吧,希望有更多变化和进步。总之,电影创作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,除了拍电影什么也不会。这已经不是简单地追逐名利,就是喜欢。
很多到现场看过我们拍电影的人都会反复感叹,你做这事干啥,太累了。可能每个导演的现场都是这样子,每个导演心中都有一团燃烧的火。很多电影拍出来都无人问津,那些青年导演的电影,连一日游都达不到。但你看他们尽管遭受挫折,心中那团火不会熄灭。”
处女作《红高粱》:
语不惊人死不休,时代浪潮与个人性格的碰撞
80年代,中国第五代电影人横空出世,张艺谋以摄影、导演、主演等多个身份参与了《一个和八个》《黄土地》《红高粱》《老井》等多部划时代作品。
即便今天看来,第五代破旧立新的勇气,极致先锋的艺术手法,高度成熟的作品完成度,都是十分惊人的。一群刚毕业的年轻人携手创立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中国电影新时代。
张艺谋回忆:“那时候因为刚刚恢复电影学院,大学不像今天有那么系统的教育,老师也是刚刚才重新捡起教鞭。我觉得更要紧的是社会,那时候中国处在巨大的变革、开放中,带给学生非常大的冲击。
我们的作品呈现出的某种成熟感,一方面是因为所处的时代百废待兴,全国人民都非常关心文化和民族历史反思,有大量文学、美术、诗歌涌现,给你一个很大的环境,你的故事、你受到的影响,势必会有那个时代的烙印,会有比自己年龄更丰富的思考。那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。
另一方面,处女作也跟自己的性格有很大关系。我自己性格是希望‘语不惊人死不休’的,总希望有创新,希望方方面面都表现出独特性,拿到一个剧本,拿到一个故事,就兴奋地想哪里能有创新。
这种性格有时候会体现在不顾一切上。创新是很难找的,今天更难,因为什么都被人做过了。但我就是觉得,处女作要极端、不留后路,色彩、画面、音乐……《红高粱》配乐一开始是一把唢呐,我觉得不行,后来四十把唢呐齐吹,那个呐喊,当时我们在录影棚里就觉得,哇,就是要这样!
我的处女作,就是时代跟个人性格碰到一起了。
全世界导演的处女作,都呈现出一种独特感。它是第一次呈现你本质的东西,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。故事实在没有办法创新了,就画面,画面没办法就形式,总希望有一些不同。哪怕这个不同会被别人抨击、诟病,我也不装大师,保持心态年轻。成熟、完美的作品谈何容易,你做不到,莫如追求一个特点,追求一个自己想表达的感觉。”
罕见谈“烂片”《代号美洲豹》:
那个时代没人讲娱乐,放到今天可能挺成功的
《红高粱》之后张艺谋执导了《代号美洲豹》。这是一部鲜少被提及的电影,当年被诟病,到现在国内电影评分网站也只有5.2分。
贾樟柯却说很喜欢这部电影,里面的照片蒙太奇、手持摄影现在看也很前卫。
今天,张艺谋终于谈起了自己这部差点被人遗忘的旧作。
“《红高粱》之后我第一次跟一个私营公司合作,是顾长卫的一个朋友,投资要拍我们的下一个电影,我们就开始张罗。当时张罗了一堆王朔的《我是你爸爸》那类作品,跟《红高粱》完全不一样的,但是剧本不太行,我想放弃。顾长卫说那不行,人家都花了三十多万了,必须得给人拍一个。
于是我就看了其他剧本,拍了《代号美洲豹》,花了一百多万吧。当时商业电影完全是新的尝试,并不成功,但其实搁到今天可能挺成功的。
那个时代大家都要思考,要深刻,要谈五千年文化,没有人讲娱乐,娱乐这个词都没有的。所以《代号美洲豹》评论一出来就一片骂,说是商业电影,没思考,我们也没面子,觉得拍砸了。所以后来多少年都不提这事儿了。
这是‘走麦城’啊,我们只说‘过五关斩六将’(笑)。
我觉得《代号美洲豹》这电影挺好啊,有刘小宁葛优巩俐,还有动作,还很复杂,还有台湾背景……拍的时候我希望能有一些台湾镜头,但那时候去不了台湾啊,我就跟焦雄屏说你帮我弄点台湾街头照片作为背景,后来焦雄屏说,你知道吗,全台湾记者现在都在帮你拍照片!这电影现在看着也挺时髦的。”
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的极致风格:
听不进侯孝贤[微博]的建议,今天我可能不会那么有勇气了
《代号美洲豹》评价一败涂地之后,张艺谋转而执导了《大红灯笼��高挂》,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,为张艺谋扳回一城。这是继《红高粱》之后,一部影像风格更加极致的张艺谋式作者电影。
贾樟柯评价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:这个故事发生在密闭空间里,本来是个很容易拍得很单调的环境,张艺谋导演的处理非常好,把封闭的大院拍得那么丰富,发掘出了山西建筑的美。
“这部电影是根据苏童[微博]的《妻妾成群》改编的,本来要在南方拍,因为写的是南方,但我拍过《老井》,对山西熟悉,看到乔家大院觉得很震撼,大院太好了,我不拍后边就别人拍了。可是风马牛不相及啊,南方故事,被我们死活改过来了。后来听说苏童对我颇有微词,他是南方作家,觉得南方味道没了。
当时的乔家大院还没什么游客,我们就达成协议,也不封,在哪拍,就把哪个院稍微封一下,偶尔还把游客带过来看看。拍了三个多月,等了一场雪。我在院子里转转转,上头有一层是通的,像楼上的二层平台,我站在上面想怎么拍,突然看到方方正正的透视线,在眼前特别严谨,‘没有规矩哪来方圆’,这几个字就浮现出来了。
那我们就拍规矩吧,点灯,封灯,灭灯,这样循环。故事按我们的想法全改成这样的氛围和视觉造型风格。
我们的摄影师是赵非,我的同班同学,我说你把摄影机放这别动,看过《最后的晚餐》吗?就那种透视线。
我们故意用一种极端的风格去拍它。侯孝贤是监制,他来看我拍电影说,你这院里怎么没人啊?他们在哪吃饭?在哪打水?卫生谁打扫啊?整个大院就几个人走来走去,空空荡荡。他说他不会这么拍,生活的东西没想好,没法拍啊。
我也没听进去。
我用像绘画的方式拍一个隐喻和象征的故事,自觉不自觉地寻找一种造型风格,成为你故事的承载,一种仪式感。今天看起来,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有点像《红高粱》的正反面,《红高粱》自由狂野,不拘一格,这个就是规矩,压抑,一成不变的挣扎感,很不同。
今天也许我不会拍这么极端的作品,人有了阅历之后总会顾虑比较多,太极端就会避免的。那种不顾一切的可贵追求,还是体现在《红高粱》和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两部完全不同的作品上,呈现出一种大胆和勇气。”
《秋菊打官司》偷拍记:
我是中国最早的偷拍大师,剧组说这回艺谋肯定拍砸了
《秋菊打官司》,对于张艺谋和巩俐来说都是一座艺术成就的高峰。1992年,这部电影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,巩俐成为国际影后。
这部电影采用“半偷拍”的纪录片手法完成,开风气之先河。
张艺谋幽默讲道:“我们找了刘恒来改编剧本,他是现实主义功底非常深厚的作家,很幽默,写得很好。
剧本写完了,我的‘性格’又发作了。
我想,这么拍肯定是大同小异的作品嘛,没有特点,没有创新。我们都开始筹备开拍了,突然就说,哎?要不拍一个纪录片风格吧。大家就很兴奋,在小宾馆里开始扯,说用超16毫米摄影机,偷拍什么的。
兴奋地说到差不多中午一点,一上午刘恒都一言不发,看我们又蹦又跳的。要吃饭了,他坐起来说了一句话:那我这剧本白写了。
很对不起他,后来果然没有用,就没剧本了。我们每天去偷拍,就一个大纲,几句话。
那时候我应该说是中国的‘偷拍大师’了,比狗仔队早得多!
16毫米胶片一卷可以转11分钟,在城乡结合部,我们把两组摄影藏起来,亭子里装一个纸箱子,两个人拿着水和馒头,半夜四五点藏进去,钻两个孔,黑布挡着,拍的时候掀起来。早上八九点演员来了,穿上衣服也认不出来,跟副导演带着走一遍位置,然后自己走。我们用小麦克录音,提前半夜挂在一些违章建筑上。
偷拍很过瘾,但是完全掌握不了各种状况。
巩俐装一个假肚子体验生活,村民都不知道她是假的,她就天天在村里转悠。两个摄影也拿摄影机天天在村里转,没有胶片,对着所有人、动物瞄,每天八小时。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后,两个摄影师说现在没人看镜头了,连狗都不理了!
我们那时候要拍‘扑面而来的生活氛围’。他们偷拍一天,我在外面车里等一天。
我会拿对讲机问:‘怎么样了?拍成了吗?扑面吗?’
‘扑面!有两三个扑面!’
‘好!收工!’
一般胶片冲洗回来,全剧组都会来看样片,盼星星盼月亮一样。但《秋菊打官司》不一样,它有海量素材,一本11分钟,各种穿帮,各种失误,很多焦点都对不上,乱七八糟,剧组都是专业人员,他们看着看着,全走了,就剩我和摄影师俩人看到天亮。
全组弥漫着一股失败氛围,说这回艺谋肯定砸了,这都拍的啥啊!
今天看《秋菊打官司》,可以归纳为纪实纪录,但那时候很前卫的。今天也不能这么拍了,现在是法治社会,讲肖像权了。
我们那时候也有一个吃棉花糖的大姐,把我们给告了,说电影给她心理造成了很大伤害。因为她是上班时间偷溜出去吃棉花糖的,证据确凿。告了我们好几年呢。”
《英雄》开启中国商业大片时代:
在今天相当于票房一百多亿,可我因为漫天差评很沮丧
《英雄》,中国内地开天辟地的武侠商业巨制,引领了武侠大片时代的到来。直到今天,它仍然是北美票房最高的外语片之一。
有多少赞美,就有多少争议。张艺谋也从正反两方面复盘了自己这部作品。
“我拍《英雄》是无意识的,因为我很喜欢武侠小说,男人都幻想武艺高强仗剑走天涯,不想重复港台的武侠,就拿了个荆轲刺秦王编故事自己编,编得差不多了,剧本成型了,《卧虎藏龙》石破天惊横空出世,我们都很沮丧,说咱还拍吗,人家那么成功,怎么拍都是跟风,多没面子啊。
制片人江志强说拍啊拍啊,现在市场很好,好卖好卖。《英雄》的《罗生门》结构,四段式五段式,讨论一个说不清楚的问题,又玄又大的主题,完全是文艺片的方向。但江老板是很有商业眼光的,说国外都想买,我说那就拍吧。
江老板问:‘你要不要梁朝伟[微博],张曼玉,要不要李连杰[微博]?’我惊讶道:‘可能吗,这么大卡司?’
江老板又说,‘你要不要配角啊,来个甄子丹[微博]?’今天总结,这部电影的阵容都是史无前例的。
我说想要15匹到20匹马,江老板也说不行啊,来80匹100匹吧!
这样就开始走极致。秦尚黑,我想要全黑的,但马不是黑的啊。那就花钱,把马给焗了!请了好几家理发店来,他们都蒙了,没干过。《英雄》里的马全是焗油的,本来很有气势,一片像乌云一样的,结果开拍的时候全褪色了,焗早了!
第一次拍打戏,我不希望纯打,想像诗词一样拍得风花雪月,按照自己的爱好和理解去拍。没料到后来上映的时候居然成为一个大话题,拿到当年中国四分之一的票房,在今天相当于票房一百多亿。
席卷而来的就是批评。被批得体无完肤。今天大家愿意给它中国第一个大片的赞誉和肯定,当年其实被大家批评得很沮丧。那时候我们对票房没概念,票房跟我们有啥关系?我很在意大家的评论啊,首都文艺界的评价啊,都说我这个电影思想有问题,意识形态、价值观有问题。
今天我要是有这么高票房,我睡觉都会笑起来,因为今天基本是以票房论成败。当然现在只是一个阶段,在大众那里,票房高就是好。
所以《英雄》也是无心插柳吧。”
70岁进入高效创作期:
希望《一秒钟》早日跟大家见面,今天苦难未必是创作源泉
从去年到今年年底,张艺谋将一口气完成三部新片:寄托个人迷影情结的《一秒钟》,“硬派警匪片”《坚如磐石》,东北雪乡谍战片《悬崖之上》。每一部都在挑战他之前从未涉及的类型和风格。
即将70岁的张艺谋,不但没有放缓脚步,反而找到了一种更加高效灵活的创作方式:做职业型导演,像淘宝一样去广泛吸纳、筛选、碰撞好剧本。
“我是愿意拼命工作的人,剧本跟不上就很苦恼。所谓‘千军易得一将难求’,碰到好剧本是很难的。自编自导的话,十年磨一剑也没问题,我就闲不住,希望快点拍东西。做导演最幸福的就是碰到好剧本,稍作调整就能拍。
坦率地说,我的身份是职业导演,用电影语言讲故事的人,未必是一个作家,我们是另一种思维——形象思维。职业导演大部分时间并不是自编自导,那样节奏会慢,应该发挥强项,多给我们好剧本。
中国最缺好编剧。刚毕业的戏文系学生,做枪手的都被签完了。《一秒钟》是我自己想了很长时间,请一个编剧帮忙,其余大部分时间你是盲目的,像淘宝一样,看见一个剧本还不错,就买了。这样更自由,有感性的东西。把喜欢放在第一位,随心所欲去碰撞生活,让它给你一些启发和灵感。
我每一部电影都会有不同的冲动和想法,希望去尝试新的东西。《影》之后我完成了《一秒钟》《坚如磐石》,年底还会尝试《悬崖之上》,都不一样。我尽量让自己的作品呈现出多元化姿态,我很喜欢挑战新的东西。尝试不同故事就像经历不同的人生,导演做一部作品,就是要根据故事背景补充很多知识,了解很多细节,才能做好故事,是特别好的学习机会。
《坚如磐石》是我自己第一次尝试警匪片,我叫它“硬派警匪”,很都市、冷峻的风格,画面也很独特。年底的谍战片(《悬崖之上》)我希望在冰天雪地中强调人和人剑拔弩张的关系,人性的魅力,视觉也会很有特点,像《影》一样,不断地下雪,在东北雪乡拍。这些是画面不同,更重要的不同的故事传递出来的氛围和感觉。
人在不同的环境、氛围中,人性的方方面面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味道。这就是人的故事,你永远不能重复,这就是吸引我拍电影的地方。”之前张艺谋曾透露过,《流浪地球》后他对科幻片也产生了兴趣,如果碰到好剧本,也很愿意尝试。
这次平遥张艺谋的大师班,主题叫“为了电影的每一秒”,让人联想到他还未上映的新片《一秒钟》。
“《一秒钟》是我写给电影的一封情书,是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,我很喜欢,希望早日能看到,跟大家见面。电影是每一秒构成的,人生也是每一秒每一秒那样过的。我们漫长的生命也是一瞬间,地球几十亿年的生命也是一瞬间。新的科学观点是35亿年以后地球可能就完了,但生命可能会在木卫六上出现,像是一种循环。时间就是这样,一秒钟或者无限,都是生命绽放的形式。对导演来说,认真对待每一秒钟,拍好电影的每一秒,其实也是你生命的每一秒,让它绽放,让它充实。
伟大的电影在全人类中也不多,金字塔尖,哪可能每年都出伟大的电影?现在中国电影数量和票房是上去了,质量一直是大家关心的,这要靠所有人坚持不懈地耕耘,一定有收获,但不可能马上就来。这是需要辛勤创作、清晰思路、历史发展的机遇的。
过去我们创作有时候,苦难是创作源泉,但也不一定,我们那一代是从苦难中走过来,年轻人生活在飞速发展时期,未必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的苦难,年轻人也未必拍不出伟大的作品。
在任何时候,都有可能产生伟大的作品。我不认为年轻人一定要经历过艰辛,国家现在发展了,互联网时代是信息的大平台,主要是要思考,要创新,要有自己坚持的东西。”
(何小沁/文 王远宏/摄影)